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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作家】曾卫国:曾卫国的潮汐

发布日期:2025-08-07 15:30    点击次数: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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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卫国的潮汐

文|张宏

夕阳的余晖,像掺了铁锈的颜料,涂抹在芙蓉江边这座堆满废铜烂铁的回收站上。空气里混杂着金属腐朽、陈年油污和塑料焚烧后特有的刺鼻气味。曾卫国佝偻着背,套在一件辨不出原色的旧工装里,正费力地将一捆扭曲变形的钢筋拖向角落。汗水混着灰尘,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泥痕。那双曾经握过钢枪、签过百万合同的手,如今布满厚茧和皲裂的口子,吃力地与冰冷的废铁角力。

偶尔有车辆驶过,卷起尘土。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减速,车窗摇下,露出半张脸,对着回收站方向指指点点:

“啧,看见没?那个老头……”

“谁啊?”

“曾卫国!以前风光无限那个,卫国建筑公司的老总!听说身价千万过!”

“嚯!就他?现在咋混这地界儿了?”

“栽了呗,听说让个大骗子坑了个底儿掉……”

议论声随着尾气飘散。曾卫国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暮色中,几座高大的苏式粮仓轮廓依稀可辨,像沉默的巨人。更远处,新落成的“滨江国际”楼盘灯火通明,巨大的霓虹广告牌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抢占财富高地,投资未来!”那光芒灼痛了他的眼,也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锈蚀的锁。

粮仓……粮管所……那曾经象征着安稳与荣耀的“金饭碗”。广告牌……财富……那最终将他吞噬的致命诱惑。一股混杂着冰冷悔恨与遥远豪情的激流,猛地冲上心头。潮起潮落,他的人生,何尝不是一场被时代巨浪裹挟、跌宕起伏的潮汐?

潮汐的起点,在1984年那个寒风凛冽的冬天……

一、潮起

1984年的冬天,朔风如刀,切割着黔北大地裸露的肌肤。在芙蓉畔那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城里,十八岁的曾卫国胸腔里却燃烧着一团足以抵御严寒的烈火。参军!保家卫国!这念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年轻的心上。他忘不了民兵训练时第一次摸到真枪的悸动,忘不了电影里解放军冲锋陷阵的英姿。高中刚毕业,他拒绝了父亲托人找的临时工机会,毅然在征兵报名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送别那天,火车站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母亲红着眼眶,一遍遍整理他崭新的军装领口,父亲则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句:“到了部队,听首长的话,别给咱老曾家丢脸!”绿皮军列喷吐着浓烟,像一条钢铁长龙缓缓启动。曾卫国把头探出车窗,看着站台上父母越来越小的身影,看着熟悉的街道和远处黛青色的山峦逐渐模糊,一股混杂着离愁与豪情的激流在胸中奔涌。他紧握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对着呼啸而过的寒风无声呐喊:“我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

军列载着满车的憧憬与忐忑,一路向南。新兵连的生活是淬火般的洗礼。天不亮的紧急集合哨声、枯燥却必须一丝不苟的队列训练、震耳欲聋的实弹射击、还有班长严厉如刀的训斥……汗水浸透了军装,脚底板磨出了血泡,但曾卫国咬着牙坚持下来。他个子高,身板挺拔,队列动作标准,很快在同期新兵中显得出挑。他喜欢听钢枪在手中冰冷的触感,喜欢靶场上硝烟的味道,更喜欢那种和战友们同吃同住、为一个目标共同拼搏的热血沸腾。他给自己定下目标:好好干,争取提干,或者转志愿兵,扎根在这片沸腾的海洋里。他甚至开始想象自己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回乡探亲时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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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时代的巨轮从不因个人的意志而停转。他入伍不到一年,1985年末,部队精简整编的浪潮席卷而来。裁军百万!这个宏大的国家战略,落到个人头上,就是命运的急转弯。连队的气氛骤然变得凝重。名单宣布那天,食堂里静得可怕。连长念出“曾卫国”三个字时,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十一个月!仅仅十一个月!他还没来得及熟悉手中钢枪的全部构造,还没来得及在训练场上真正证明自己,军旅生涯便戛然而止。他叠放背包的手有些抖,那身曾承载无限梦想的军装,此刻摸起来竟有些微凉。退伍证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却又压得他心头沉甸甸。他最后看了一眼营房、操场和飘扬的军旗,带着一个叠放整齐却已微凉的背包,以及一张轻飘飘的退伍证,回到了那个离别不到一年却仿佛隔世的小县城。来时胸中烈火,归时心头微凉。

凭借退伍军人的身份,曾卫国被安置在县里红极一时的粮管所。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尾巴上,粮管所可是全县的“命脉”所在,掌管着全县人的“米袋子”,是真正的“金饭碗”,旱涝保收,地位超然。高大的苏式粮仓像一座座坚固的堡垒,巍然耸立,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新谷特有的干燥清香和淡淡的陈米味道。磅秤、麻袋、粮票、算盘……构成了这里的主旋律。

曾卫国被分到收购股,负责在收购季验收公粮。他穿着深蓝色的粗布工作服,腰间扎一根麻绳,显得格外精神利落。收购季是粮管所最繁忙也最“威风”的时候。各公社、大队的农民赶着牛车、推着独轮车,载着沉甸甸的稻谷、小麦,排起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曾卫国站在磅秤旁,神色严肃。他用特制的粮探子插入麻袋,抽出谷粒,仔细查看干湿度、饱满度,判断等级。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有时会遇到想蒙混过关的,在谷子里掺点秕谷、沙石,或者故意把湿谷子晒得半干就送来。曾卫国眼神锐利,经验也在快速积累,总能识破。他坚持原则,该降等的降等,该拒收的拒收,虽然有时会引来一些不满的嘟囔甚至争吵,但他身板挺直,声音洪亮,讲政策讲道理,倒也让人服气。粮管所的老主任看在眼里,对这个退伍回来的小伙子颇有好感,觉得他做事认真,有股子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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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工作稳定、体面,穿着国家发的制服,每月按时领工资和粮票,是人人艳羡的对象。曾卫国身材挺拔,面容英朗,剑眉星目,一身退伍军人的干练气质,在粮管所一群或发福或佝偻的老职工中显得鹤立鸡群。单位好,人又精神,还是扛过枪的,这样的条件在县城婚恋市场上简直是“钻石王老五”。

不久,粮管所一位热心的老大姐做媒,给他介绍了县人民银行行长家的千金,李静。初次见面约在县文化馆后面的小花园。李静穿着一件素雅的碎花衬衫,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皮肤白皙,眉眼温顺,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涡,像山泉般纯净。她在一家国营纺织厂当会计,说话轻声细语,带着书卷气。曾卫国穿着他最好的一套的确良军便装(虽然没领章),紧张得手心冒汗,但军人的直率让他很快打开了话匣子,讲起部队的生活(当然,略过了那短暂的十一个月和黯然退伍的结局),讲粮管所的趣事。李静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句,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

行长父亲李为民起初对女儿找个粮管所的工人有些微词,觉得门第不太相称。但亲自见了曾卫国一面后,印象大为改观。小伙子身姿挺拔,谈吐得体,眼神清亮,不卑不亢,尤其听媒人说起他在粮管所工作认真负责,有原则有担当,是退伍军人,更是满意了几分。在那个年代,军人身份本身就代表着可靠和荣誉。李行长也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深知人品和能力的重要性。他私下对老伴说:“卫国这孩子,眼神正,有股子闯劲,不是池中物。粮管所现在红火,将来怎么样还难说,但人好,才是根本。”

于是,水到渠成。半年后,在粮管所食堂简单而热闹地摆了几桌酒,曾卫国和李静喜结连理。婚礼上,曾卫国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胸前别着大红花,李静穿着红呢子外套,辫子上扎着红绸带,两人站在一起,宛如璧人。粮管所的同事、银行的领导同事、街坊邻居都来道贺,热闹非凡。事业稳定,娇妻在侧,岳父又是县里的实权人物,曾卫国的生活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双喜临门,羡煞旁人。李静温柔贤惠,下班后常常用印着银行字样的旧报纸包着几块单位食堂发的桃酥、麻花之类的点心,悄悄塞给曾卫国,看他吃得香甜,眼里满是笑意。新婚燕尔,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曾卫国觉得,生活就像粮仓里饱满的谷粒,沉甸甸、金灿灿,充满了踏实的希望。

安稳的日子如溪水般流淌,转眼过了三四年。然而,改革开放的春雷早已在南方沿海炸响,其冲击波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内陆蔓延。芙蓉江畔这座深处黔北腹地的小城,也感受到了这股变革的脉动。

最先的变化是集市。县城边缘自发形成的“自由市场”规模越来越大,卖菜的、卖鸡鸭鱼肉的、卖土特产日用品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活力。一些胆子大的人开始摆摊,甚至开起了小小的个体商店,卖些时髦的服装、电子表、录音机。粮管所内部,也悄悄发生着变化。统购统销的计划模式开始松动,上面下达的指令性收购任务在减少,市场调节的成分在悄悄增加。更关键的是,随着农业生产责任制的推广,农民交公粮的积极性在下降——自己种的粮食能卖更多钱,谁还愿意低价交公粮?粮管所门口排长队交粮的盛况一去不复返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息。粮管所这艘曾被认为永不沉没的巨轮,在市场经济和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大潮冲击下,开始剧烈摇晃,风光不再。“金饭碗”的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所里开会越来越多,内容却越来越沉重:减员增效、优化组合、停薪留职、甚至下岗分流……这些陌生的词汇像冰冷的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昔日繁忙的粮仓变得空旷冷清,只留下陈米和灰尘混合的味道。一些有关系、有门路的同事开始悄悄活动,寻找新的出路。

曾卫国站在空旷的粮仓里,手指拂过冰冷的墙壁。他想起入伍时的豪情壮志,想起刚进粮管所时的意气风发,再看看眼前这萧条的景象和同事们脸上的惶惑,心中五味杂陈。岳父李行长在一次家庭聚餐时,也语重心长地说:“卫国,粮管所这条路,恐怕是越走越窄了。时代变了,得早做打算。”李静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是守着这个日渐冷清的“金饭碗”,等待未知的安排,还是主动跳出去,搏一个未来?曾卫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夜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身边妻子均匀的呼吸声。他想起了在部队时班长常说的一句话:“当兵,就要当个好兵!缩头缩脑,永远没出息!”骨子里那股在军营短暂淬炼出的果敢和不甘平庸的劲头,此刻猛烈地翻涌上来。他猛地坐起身,黑暗中,眼神灼灼发亮。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年轻,有力气,有在部队练就的坚韧,有在粮管所学到的与人打交道、管事的经验,他还有默默支持他的妻子和家庭!一个决定在他心中轰然落定:砸掉这眼看就要生锈的铁饭碗,下海!闯荡!为自己和家人,搏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未来!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李静时,妻子沉默了很久,最终紧紧握住他的手,只说了一个字:“好!”

二、弄潮

离开粮管所的决定,在小县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人佩服他的勇气,有人嘲笑他傻,放着铁饭碗不要。曾卫国顾不上这些闲言碎语,他像一只离巢的鹰,急切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他敏锐地察觉到县城正在悄然变化——街道在拓宽,新的楼房开始像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建筑!这个行当正随着改革的春风迅猛发展。他认准了建筑工程这片方兴未艾、充满机遇也遍布荆棘的天地。

起步的艰难远超想象。没有背景,没有雄厚资本,没有人脉积累,只有一个“退伍军人、粮管所出来”的名头和一腔热血。他只能从最底层、最苦最累的小包工头做起。他回了一趟乡下老家,凭着在乡邻中不错的口碑和“当过兵见过世面”的形象,东拼西凑,拉起了十几个沾亲带故的老乡,组成了一支简陋的施工队。最初的“公司”,不过是租住在城乡结合部两间低矮的平房,门口用毛笔在一块破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卫国工程队”。一张破桌子,两条长凳,就是全部的办公家当。

第一单像样的生意,是县里一所中心小学的教学楼翻新工程。为了拿下这个项目,曾卫国使出了浑身解数。他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几乎跑断了腿。他守在主管的教育局基建科门口,一等就是大半天。科长忙,他就帮着打扫办公室,打开水。科长下班,他就陪着笑脸跟在后面,见缝插针地介绍自己的队伍,拍着胸脯保证质量和工期。他一遍遍递烟(虽然是最便宜的“经济”牌),一遍遍说着好话,陪着笑脸。他把自己在粮管所验粮时的那股认真劲儿和对政策的理解能力都用上了,详细阐述自己的施工方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许是看他当过兵,人实在,态度诚恳,也许是被他的执着打动,科长终于松口,把其中一栋旧教学楼的翻新工程交给了他,但预算压得很低,工期要求却很紧。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工程开工后,曾卫国把铺盖卷搬到了工地旁边临时搭建的、四面透风的简陋工棚里。他既是老板,又是工头,还是采购员、安全员。他精打细算每一分钱。材料,他骑着三轮车货比三家,甚至跑到邻县去买更便宜的砖瓦水泥。工人大多是乡下来的亲戚,手艺参差不齐,他得手把手教,亲自示范砌墙、抹灰。白天,他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和工人们一起干;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工地还没通电),他翻看借来的建筑书籍,计算着材料用量和工钱。

一次,一个重要的材料供应商突然坐地起价,资金链瞬间绷紧,几乎断裂。曾卫国愁得整夜睡不着,在工棚里像困兽一样踱步。天一亮,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拉下脸,挨个去找昔日粮管所的老同事、退伍的战友,甚至岳父银行里一些说得上话的人借钱。他看尽了世态炎凉,有婉言拒绝的,有冷嘲热讽的,也有真心想帮但囊中羞涩的。最终,是李静默默拿出了自己积攒多年的私房钱,又回娘家磨破了嘴皮,才从父亲那里借来一笔“救命钱”,解了燃眉之急。

最艰难时,为了赶一个关键节点的混凝土浇筑,人手不够,他二话不说,亲自扛起百十来斤的水泥袋,踩着吱呀作响的竹跳板爬上高高的脚手架。汗水混着灰土,在他年轻的脸上、脖颈上冲刷出道道泥痕,崭新的工作服很快被浸透、磨破。手臂上被粗糙的钢筋划出深深的血口子,汗水一浸,钻心地疼,他胡乱用布条一缠,继续干。为了保证质量和工期,他日夜盯在现场,熬得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嗓子也哑了。工人们都劝他歇歇,他摇摇头:“咱答应了人家,就得做到!信誉比命金贵!”

一次,基础混凝土刚刚浇筑完成,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突然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未凝固的混凝土上,眼看就要被冲毁!曾卫国第一个从工棚里冲出来,嘶吼着指挥工人:“快!塑料布!都盖起来!”狂风卷着暴雨,吹得人站不稳脚。塑料布被风猛烈地掀起一角,浑浊的泥水眼看就要灌进去。千钧一发之际,曾卫国一个箭步扑上去,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死死压住那块被风掀起的塑料布!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冻得他牙齿咯咯打颤,泥浆喷满了他的脸和身体。工人们被他这不要命的举动震撼了,纷纷扑上来,用身体压住其他角落。风雨中,那个死死趴在泥泞中的身影,成了“卫国工程队”最初也是最坚固的基石。

教学楼翻新工程如期完工,质量过硬,验收一次通过。曾卫国用毛巾擦着汗,看着焕然一新的教学楼,听着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这单生意虽然没赚多少钱,却像一块沉甸甸的敲门砖,为他赢得了宝贵的信誉。

“卫国工程队”的名字开始在县城的建筑圈里小范围传开。人们知道了这个粮管所出来的退伍兵,做事拼命,讲信用,工程质量过硬。渐渐地,活儿多了起来。从最初修修补补的民房,到建造小型厂房、仓库,再到后来承接一些乡镇卫生所、供销社的改造项目。

曾卫国深知,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他狠下心,把赚到的钱大部分投入进去:购置了简易的搅拌机、脚手架等设备;高薪(相对而言)请来了一个懂图纸、有经验的退休老技术员当“总工”;送几个机灵肯学的年轻工人去市里参加技术培训。他不再满足于做“游击队”,他要建立一支正规军。

机遇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九十年代初,县里规划建设一个规模不小的农贸市场,公开招标。曾卫国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块“大肥肉”,也是证明自己实力的绝佳机会。他组织人马,在那个退休老技术员的帮助下,熬了几个通宵,做出了一份详细、务实、报价合理的标书。竞标现场,面对县里几家老牌建筑公司,曾卫国穿着浆洗得笔挺的中山装(这是他最好的“战袍”),沉着冷静地陈述方案,重点强调了质量、工期和信誉保障。最终,“卫国工程队”以合理的价格和踏实的作风,意外地拿下了这个项目!

农贸市场工程成了曾卫国事业腾飞的转折点。他倾注了全部心血,亲自坐镇指挥,严把每一道工序质量关。工程提前半个月竣工,验收优良!县领导在剪彩仪式上点名表扬了“卫国建筑工程队”(此时已正式注册为“卫国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这块金字招牌,彻底在冷水江的建筑界打响了!

订单如雪片般飞来。从县里的住宅小区开发,到工业园区的标准厂房建设,甚至是一些重要的市政配套项目,如道路拓宽、桥梁加固,都开始出现曾卫国的身影。他的公司规模不断扩大,从最初的十几个人发展到上百人,拥有了自己的施工机械车队,租用了像样的办公室。他本人也完成了从“小包工头”到“曾老板”的蜕变。数十年风霜雨雪,商海沉浮,他硬是在钢筋混凝土的世界里,用汗水、智慧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将自己从一个小包工头,打拼成了身价千万、在县里举足轻重的民营企业家。他盖起的高楼大厦,改变着县城的轮廓线,也筑起了他事业的巅峰。

三、巅峰与暗礁

成功的光环耀眼夺目,带来的不仅是财富,还有喧嚣的簇拥和膨胀的自我。曾老板身边渐渐围拢了形形色色的人:材料供应商、分包商、银行信贷员、政府相关部门的小头头、以及各种自称有门路、能帮忙的“能人”。牌局成了重要的社交场。麻将桌上的筹码越堆越高,动辄输赢上万稀松平常。烟雾缭绕中,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牌桌旁,也总不乏年轻靓丽、打扮入时的“小姐姐”们。她们巧笑倩兮,莺声燕语,殷勤地递烟倒茶,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暧昧。曾卫国很享受这种感觉。曾有一次,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时髦的女子,眼波流转,带着香气凑近,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背上那些被水泥灼伤、被钢筋磨砺留下的粗糙老茧和疤痕,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曾老板,您这双手啊,一看就是挣大钱的手!这些疤都是勋章呢!”曾卫国听得心花怒放,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豪气干云。仿佛那些承载着过往艰辛与拼搏的印记,已被眼前这浮华的暖意和恭维轻易覆盖、消融。他成了县城里人人称羡的传奇,是白手起家的典范。连带着妻子李静一般职员(后来升为小主管)的身份和早已退休的岳父“老行长”的名头,似乎也成了他成功光环下理所当然的点缀和注脚。

李静看着丈夫的变化,心中忧虑日深。她不喜欢家里乌烟瘴气的牌局,不喜欢那些围着丈夫打转的妖娆女子,更担心丈夫在牌桌上一掷千金的豪赌。她不止一次在深夜牌局散尽后,看着满屋狼藉和疲惫却兴奋的丈夫,蹙眉劝道:“卫国,钱够用就好,咱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别玩那么大,也别太招摇,树大招风啊。”曾卫国往往正沉浸在赢钱的兴奋或输钱的不甘中,抑或是被那些恭维话捧得飘飘然,对妻子的劝诫只是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哎呀,放心!我心里有数!都是场面上的应酬,难免的。不玩大点,人家看不起你!关系怎么维系?生意怎么做大?”他觉得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扛水泥袋的小工头了,他有资格、也有能力享受这一切。他追求的不再仅仅是财富,还有那种被众星捧月、呼风唤雨的地位感。他梦想着把公司做到市里,甚至省里,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建筑商。

2012年,一个转折的年份。房地产市场在经历狂飙后,政策开始收紧,银行信贷趋严,工程款结算变得困难,行业竞争白热化。曾卫国的公司也感到了阵阵寒意,几个大项目的回款遥遥无期,资金链开始紧绷。就在他有些焦头烂额,四处寻找融资渠道时,一个自称姓贾、专做“大型基建项目融资”的老板,如同一条闻到腥味的鲨鱼,精准地游进了他的社交圈。

贾老板衣着光鲜,谈吐不凡,出手阔绰。他常在曾卫国的牌局上出现,出手就是高价筹码,输赢面不改色,很快成了牌桌上的“核心人物”。他有意无意地向曾卫国透露,自己手眼通天,专门运作一些“国家级”的大型基础设施项目(如高速公路、港口、大型电厂等)的前期融资和工程分包,利润率高得吓人!他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老曾,像你这种有实力、有资质的老板,正是我们需要的合作伙伴!参与这种项目,那才是真正的大买卖!比你在县里盖几个楼盘强百倍!投资回报率至少是本金的一倍以上,周期短,资金周转快如闪电!”为了增加可信度,贾老板还煞有介事地展示了一些盖着大红印章的“项目意向书”、“合作框架协议”的复印件(后来证实都是精心伪造的),上面那些唬人的“XX部”、“XX集团”的字样,在曾卫国眼中闪烁着诱人的金光。

贾老板描绘的宏伟蓝图,像魔鬼的低语,日夜在曾卫国耳边回响,点燃了他内心深处那簇渴望更大财富、攀登更高峰顶、摆脱当前困境的熊熊火焰。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金光大道。

贾老板的言辞极具蛊惑力,他拍着曾卫国的肩膀说:“老曾,像你这样的实干家,窝在县城太屈才了!跟着我干,一年之内,你的资产至少翻十倍!”

曾卫国起初还有些犹豫,毕竟这些年摸爬滚打,他深知商海险恶。但贾老板的攻势一波接一波——他带曾卫国去省城最豪华的酒店吃饭,席间“偶遇”几位“省里来的领导”,他们谈笑风生,言语间透露着“大项目”的内幕消息。贾老板还安排了几次“实地考察”,带曾卫国去看正在规划中的“大型工业园”和“高速公路项目”,指着荒地说:“这里,明年就是千亿级产业基地!”

曾卫国渐渐动摇了。他想起自己这些年拼死拼活,才挣下这份家业,而贾老板口中的“大生意”,轻轻松松就能让他跻身更高阶层。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省城的高楼大厦前,接受媒体采访,成为真正的“商业巨子”。

于是,他决定赌一把。

他先是投了一百万试水,一个月后,贾老板果然如约给了他二十万的“分红”。曾卫国彻底放下戒心,开始疯狂加码——他把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全部抽走,甚至说服李静,将两人唯一的住房抵押给银行,换来巨额贷款。最后,他几乎把所有能变现的资产都投了进去,总计近两千万。

贾老板给了他一个“项目副总”的头衔,印着烫金名片,还安排了一场盛大的“签约仪式”,请来媒体造势。曾卫国站在镁光灯下,西装笔挺,满面春风,仿佛已经站在了人生的新巅峰。他接过贾老板递来的一块沉甸甸的“金表”,听着对方“以后咱们就是穿金戴银的兄弟”的许诺,志得意满。

然而,美梦的崩塌总是悄无声息。

起初,贾老板还经常出现在公司,召集会议,讨论“项目进展”。但渐渐地,他的身影越来越少,电话也时常无人接听。财务人员开始支支吾吾,借口“银行流程慢”“审批复杂”,拖延资金到账。曾卫国察觉到不对劲,亲自去公司查账,却发现财务室早已人去楼空,电脑硬盘被拆走,账本不翼而飞。

他浑身发冷,颤抖着拨通贾老板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骗局彻底败露时,曾卫国已经一无所有。

警方介入调查,贾老板及其团伙很快落网,但钱早已被挥霍一空——豪赌、奢侈品、境外转移,追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曾卫国的公司因资金链断裂,债主纷纷上门,设备被拖走抵债,银行查封了他的房产。一夜之间,他从千万富翁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最初几个月,他像疯了一样四处奔走,找律师、找关系、找任何可能挽回损失的办法。但现实冰冷无情,法院的判决书下来,宣告他的破产已成定局。

曾经围在他身边的“朋友”们,如今避之不及。牌桌上的“兄弟”们,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反过来催债。那些曾对他笑脸相迎的“小姐姐”,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李静,始终没有离开。

她默默承受着一切,陪着丈夫搬进了狭小的出租屋,变卖首饰和值钱的家当,勉强维持生活。她看着丈夫一夜白头,曾经挺直的脊背佝偻下去,眼中锐利的光芒变得浑浊黯淡。但她从未抱怨,只是在他深夜对着空酒瓶发呆时,轻轻递上一杯温水。

曾卫国曾以为自己是时代的弄潮儿,却不想最终成了潮水退去后,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口袋里的那块假金表,成了这段疯狂岁月最冰冷的讽刺。

尾声潮退之后

夜色彻底吞没了废品回收站。曾卫国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慢慢走回那个位于城乡结合部、灯光昏暗的出租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家常饭菜的温暖气息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和废品的铁锈味。

窗内,李静正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小方桌。昏黄的灯光下,她鬓角的白发清晰可见,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但眼神依旧平静温和。看到丈夫回来,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回来了?快洗洗手,吃饭。”

曾卫国看着妻子,看着那两碗朴素却温暖的面条,再想起口袋里的假金表,想起霓虹灯上刺眼的“财富高地”,想起粮仓的冰冷和军营的热血……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走到狭小的厨房,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他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水声中,他仿佛又听到了芙蓉江的潮声,起起落落。

窗外,县城的新区灯火璀璨,时代的潮水依旧汹涌澎湃,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冲刷着新的梦想与欲望。而属于曾卫国的潮汐,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起落涨跌之后,早已悄然退去,只留下岸边这片沉默的、被冲刷过的滩涂,和这盏在喧嚣夜色中顽强亮着的、微弱的灯火。

他擦干手,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箸面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吃吧。”李静轻声说。

“嗯,吃。”曾卫国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吃着面条。小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窗外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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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宏,字钦,号清河野人,生于芙蓉江畔。1984年入伍,参加老山轮战,战地报道见诸《解放军报》《战旗报》等。1987年退伍转业扎根电业系统。工作之余,持续进行文学创作,数年来笔耕不辍。其散文、通讯等作品广泛刊载于《贵州日报》《西南电力报》《党建交流》等数十家报刊媒体。半生历经风雨坎坷,始终以文字为伴,初心不改,直面人生百态,展现了坚韧的生命本色。

责任编辑:张 文 辉

排版编辑:无 尾 鱼

终审编辑:余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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